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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间的曼陀罗

若能以泪为花，你的身体将成为我所栽种的最为美丽的花园。　　——题记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季阳在床上熟睡着，我背对着他穿衣，浅蓝色的单衣贴身穿着，在镜子里看见娇媚的曲线。我想起在夜里，季阳抱着我说，安月，你这个人间尤物。我仔细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的身体，用手指细腻的一点一点顺着这样的曲线滑下。然后倔起自己的嘴巴爱怜的亲吻镜子里的身影。我是过分自恋的人，带着某种病态。　　然后，在季阳醒来以前离开。我的坤包在手腕处晃悠着，脚尖汲着一双红到艳俗的凉鞋。发髻边有朵花已经开始濒临死亡，我还记得那是一朵大红色的曼陀罗。　　我注定是不能佩兰纫蕙的女子，所以只能适合这样艳俗以及濒临枯萎的色彩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季阳在三个小时以后给我打来电话，我站在薄荷海飞丝的大型广告牌下，半眯着被阳光刺痛的双眼。我说，季阳，你如果能猜懂我的心，我便给你一个愿望。　　广告牌上的女孩秀发飞扬，满眼青涩娇羞，如同染满露珠儿的花骨朵儿。我说季阳，你看天空，不管如何的晴朗你却始终无法拥抱这样的云朵。我张开五指，从缝隙看出去，看云在指尖如水一般铺张开来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午夜的时候季阳在我常去的酒吧找到我，我已经带着满身的酒气看不清他的脸。他抓着我的手要离开的时候，我却猛然扔开，带着怒气直视他的眼睛。我在那一时刻万分讨厌他眼睛里的憎恨与厌恶。我不知道他的憎恨是代表什么意思，或是厌恶我在其他男人的怀里饮醉无度，只是我刻意去掩盖，或者去回避男女之间可能发生的爱情。之于我，相信爱情，不如相信亲吻时的温暖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我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看季阳甩门出去，只是酒吧的摇滚音乐声音喧闹的遮掩住一切，包括他的怒气和我心里瞬间的不安。我仰起已经被酒熏得泛红的脸颊，手臂弯曲抱着那男子的脖子，送上自己的双唇。舌与舌的纠缠，暧昧而且阴暗着的。　　发髻边那朵鲜红落下，在地上被无数双脚碾得粉碎，只遗下一抹哀叫的红色花汁如鲜血在咖啡色的地板上流淌。我的手背上纹着七朵小巧嫣红的曼佗罗，组成北斗的模样。我还记得夜里有人抓着我的手，说看那红花在白皙到透明的手背上点缀成霜地里的鲜血。鲜明，骇人的美丽。　　那个叫阿寺的男子把我背回到我住的酒店。他站在床边倒水给我喝，窗户没有关，咖啡色的外套悄悄溶在夜色里，有暗淡的轮廓，却又是和谐的。我把杯子还给他，抬头注视他的眼睛。他说，安月，我们聊天吧。我微笑点头。　　于是夜凉如水，我们笑谈一夜。凌晨时，阿寺在沙发上和衣而睡，他笑着问我，安月，我该怎么给阳哥交代？我笑了，感觉自己手指尖的苍白和颤抖，然后蒙头睡去。　　阿寺和季阳，是很好的兄弟。后来我对阿寺说，你看，安月真是祸水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佛说，手持一朵莲花，让它开在心间，便可放得下那诸多的烦恼。　　原来你我终就是凡人，纵使心里开遍了一万朵白莲，却也放不下那诸多的烦恼。心死了再美的花也谢去了，纵使曾经绚烂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季阳在第二天敲开我的房门，看见沙发上正在熟睡的阿寺，没有了昨夜里一双血红的双眼的他，依旧平静温雅的神态。他问，安月，休息好了吗？我摇头，只感觉一晚上的说话，让我疲累。尤其是他在夜里怒视我时双眼里的血红，我能够在黑暗里勇敢的昂起头傲气得直视他的目光，只是害怕却固执的如水纹一般一波一波在心底深处扩散。　　他说那睡到中午一起吃饭吧。我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试图抓住他的双手，却在感觉那双大手如冰块一般冰冷时迟疑，最终放开。阳光透过金黄色的窗帘，洒在已经紧闭的房门上，手里的温暖却似乎瞬间被季阳的冰冷带走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阿寺睡醒时抬头，揉着惺忪的睡眼，如孩子一般的可爱。我在心里窃笑。这样的男子，叫我忍不住会想要去爱护他。走吧，去吃饭了。我揉揉他的乱发，拿起外套等他。只是脸上的微笑似乎在镜子里显得太过憔悴。苍白无血色的脸，我狠狠在自己脸上揪了一下，看它们终于泛出一点点微红。这才满意得走下楼。我不希望我如那夜里粉碎的花朵。就算我的心理已经病态如颓废的花朵，只是我的微笑永远会如白莲盛开。　　想起古时陶朱执意要在胭脂里添加的砒霜，钦佩他的奇思妙想，却也想不通，他是如何这样透彻的看清女人美丽的本质。那样绝色的美丽，本身就是比砒霜更毒的毒药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在电梯里的时候，看到自己的样子，只是已经被照变了形，扭曲的如同我的心。我开始在心里大声嘲笑自己。原来只是借着那一身勉强入眼的臭皮囊，可此时看来，也不过如此而已，如此而已。　　脚很疼，走在石板路上，小包在手腕晃悠着，走一步，略微颤抖一步，我看见季阳的眼睛注视我半晌，接着把手递过来，我迟疑不敢接住，怕又遇见早上时的冰冷。那种会把人的心狠狠冻住不留一丝余地的冰冷。迟疑的时候，却是他一手拉住我。　　尾生抱柱而死，在清冷月下任水消逝自己的生命。只是我欣赏如此痴情，我却知如今却不会有谁愿做如尾生那样的人。古时的轮回百转，今生缘来世续的誓言已经随着时间流失而粉碎，碎得一塌糊涂，再也没有重新出现的可能。湘水洛神，早已经变成传说，远远的凝视便足够了，就如同是一种图腾，跪拜并且以之为崇高，只是那是神的行为，凡人已经做不到了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餐桌上热气腾腾，朦胧了我的视线，季阳的模样也在这样的热气里显得模糊，隐约的只看见他低着头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我，我在心里叹了口气，招手叫过服务生，点了他最爱喝的皮蛋黄瓜汤。略浮着油珠子的一大碗清汤里，翠绿色的黄瓜加上香气扑鼻的皮蛋香。两人就这样呆坐在这碗汤两侧，无语面对，任由沉默就随这碗汤的清香与热气盘旋在我们之间。　　季阳的手放在桌面上，手背上有一个新伤痕，一眼就看出是用烟头灼伤的，在皮肤上一块红褐色的伤疤，扭曲着。我常以为心底的痛无法发泄时，也许只有伤害自己的身体才能缓解。我把手指轻轻放在他手背上的伤痕上，冰冷如霜得覆盖了去。季阳只是不动的任我的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汲取疼痛的因子。然后我喃喃自语，季阳，为什么你会遇见我。　　那一大碗的皮蛋黄瓜汤就在这样指尖与手背的碰撞中逐渐冷却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季阳送我离开的那天，我穿着那条蓝得几乎与天空浑然一体的长裙，纯白色带着金属光泽的凉鞋，水湖蓝的小提包，只是眼睛里的色彩却与这样的纯真不搭配罢了。人来人往的商厦门口，我站在整一面墙大的玻璃橱窗外，出神得盯着那件纯白色的婚纱，高雅的珍珠饰品搭配，贴身的剪裁，穿在身材高挑的模特身上，带着纯真的诱惑。我抿着嘴笑了，只是这样的浅笑，连我自己也几乎察觉不到。　　季阳在我身后拍着我的肩膀，“怎么，想要安定了？”我依依不舍转过身，再轻轻摇头。不管我如何去改变，只是我的内心已经是一朵残败的曼佗罗，在无数人的脚底变成那一抹哀叫的鲜红。风吹过长发，我挽过季阳的手臂。他提的篮子里，传来一声小小的喵叫声，我又笑了。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一个不出名的小杂志社，埋首在一堆需要编辑的稿件里，手边有一封信，季阳寄来的，他说那只小猫很可爱，也很顽皮，并且替那只猫取了一个名字，叫霏儿，取自诗经中一句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，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。　　想起临别时那一声小小的喵叫声，我抬头微笑着看窗外，正是晴朗，天空中，云自舒卷，张开双臂，我们大可以尽情拥抱那片如水一般铺展开去的云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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